《人间是剧场》(II)中阴和觉知（上）

有人曾说过，“中国人讨论死亡的时候简直就是小学生，因为中国从来没有真正的死亡教育。”但实际上藏传佛教对死亡有很深刻的研究，现在我们先通过密宗高僧的讲道了解一下中阴。据说这是一把揭示灵魂奥秘的钥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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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种中阴

通常人们认为中阴是人死后到下一次投胎前的这一阶段，在那个阶段人处于一种类似鬼魂或幽灵的特殊状态。但宗萨仁波切在《人间是剧场》中对中阴给出新的解释，非常有趣。

宗萨仁波切指出共有六种不同的中阴。所谓中阴就是间隙，翻译成英文就是Gap。而所有的间隙都有两端，分别是头和尾。这六种中阴中的前三种是我们平时可以体验到的，而后三种则不然。

第一种中阴是“生存中阴”，这个中阴伴随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。第二种是“睡梦中阴”，这段中阴从一个梦开始到这个梦结束。

第三种中阴比较抽象，称为“禅定中阴”，也叫“三摩地中阴”。人的大脑总是会有许多念头升起，消失，然后又有新的念头升起。所谓禅定中阴就是当人们在禅定状态下观察自己的念头。当一个念头消失后，另一个念头升起之前有一个空隙，这个空隙就是“禅定中阴”。

前三种中阴都不难体验，而后三种则比较困难。

第四种中阴是“临终中阴”，就是当一个人的身体状况已经坏得没有办法逆转，即将死亡到真正死亡这一段时间。第五种是“法性中阴”，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中阴，它指人死后到转世前这一个阶段。最后第六种中阴是“受生中阴”。这个中阴指一个人从受孕到出生这一个阶段，通常对于人类是十个月左右。

(网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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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阴和觉知

按照佛教密宗理论，法性中阴非常重要，它决定一个人下一世投生何处。然而这个中阴比较难以掌握，首先不是所有人都相信它的存在，而且人们正常情况下也无法具体操练这种中阴。所以如果要更好的理解中阴，我们需要从前三种中阴入手。

“生存中阴”是最容易体验的，我们生活的这几十年，只要处于清醒状态，就在“生存中阴”之中。

生存中阴的终点是死亡，在此之前，一个人如何知道自己活着？当然最简便的办法不是去检查自己的心跳，只要自己有意识，有觉知那么就知道自己还活着。笛卡尔说“我思故我在”，一个人知道自己存在因为这个人有思想，有心理活动。

所以心理活动，思想，意识，觉知这些都是一个人自我存在的重要标志，但这里有一个重点不能忽略。我们脑子时刻都在运转，脑子中的念头，思维活动随时也都在变化，但我们这个自我认知却并不改变。

这个自我认知和记忆有关，但并不完全由记忆决定。儿童时的我和现在的我拥有的记忆很不相同，但自我并没有改变。我今天学了新的知识，有了新的体验，增加我的记忆，但也可能会忘记一些东西，但这些记忆的更新并不意味着明天的我和今天我就此独立。

另外这种自我感甚至都不受身份改变的影响。每个人都会做梦，梦中的我有时会和现实中的我拥有同样的身份，但有时梦中的我可以变成全然不同的一个人，有不同的身份和记忆，然而当我们从梦中苏醒时，我们还会记得在梦中我们变成什么什么，这种自我感并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变化。

所以这里引出一个重要的观念，自我和意识有关，但和意识的内容无关。在这里我们要引出觉知这个概念。觉知，也可以说是意识，或者说觉察，我们觉察到这个，我们觉察到那个。比如现在我觉察到我的手在敲击键盘，我觉察到我的眼睛在盯着屏幕，我也觉察到我脑子正在努力思考怎么样写这篇文章。所有这些键盘啊，屏幕啊，脑子中的想法啊，全是觉察的内容，而不是觉察本身。这些觉察的内容随时都在变化，但这个觉察本身，也有人叫觉性，或者如我文中用的词“觉知”则并没有变化。正是这个觉知决定了自我。

在梦中，一个人的身份，记忆都可能与现实中不一样，但那个觉知是一样的，所以哪怕一个人梦中变成了一只老虎，他醒了之后还会认为梦中的那个老虎就是他自己，因为二者拥有同一个“觉知”。

(网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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禅修与觉知

觉知是一切心的活动的基础。无论我们想什么，感觉到什么，情绪如何变化，这些都是觉知在后面工作。没有觉知，我们也就丧失了一切心理活动的能力。

觉知虽然无处不在，但我们却很难感觉到觉知，因为我们总是被觉知所承载的内容所干扰。这一点可以用空间来比喻。我们知道所有的物理对象都处在特定的空间之中，但我们无法看到那些空间，因为无论我们把视线投向那个方向，我们都会看到正好位于那个方向上的物体。而没有承载任何物体的空间无法反射光线，所以也是不可见的。

觉知也是如此，当我们努力搜寻我们脑海中的觉知时，觉知就完全隐身了，我们搜寻到的只是各种感觉，还有那些转瞬即逝，变化无常的念头。然而我们知道觉知的存在，正是这种觉知让我们拥有各种觉察和思维的能力。

禅修是一种特别的技巧，它帮助人们更好地认识觉知。修行者在禅修过程中，通过不同的方法期望达到“止”这个状态，所谓“止”就是大脑暂时停止思维活动，在这种情况下就可以短暂地感受到“纯粹的觉知”。这有些像到一个完全没有光线的地方体验视觉，到一个完全没有声音的环境中体验听觉一样。一个人如果没有接受过良好的禅修训练，在那种环境下会心情恐慌，极度痛苦，并且很快就会疯狂。

我在塔州亚瑟港监狱遗址中见到过去有这样的惩罚，把有过失的犯人关进特别单间，里面完全没有光线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，很快这些犯人就会在那样的环境中产生幻视幻听，最后疯狂。后来因为这种惩罚太过残忍，最后被迫关闭。

然而一个经过良好禅修训练的人，则可以很好地应付那样的环境，因为他们在冥想中，通过观察念头之间那短暂的间隙从而提升他们对觉知的认识。当一个人能够真正认识到觉知，他就可以把觉知和觉知的内容分开，从而不至于变成思维活动的奴仆。